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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这阳光灼晒的国家,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群山起伏跌宕,
              干旱和暴雨连绵。
                              ——多萝西•麦凯勒

      我本想精致地记录下在自己首次南半球之旅中对那片遥远大陆上一草一木的细微感悟,比如亲眼看见金刚鹦鹉的兴奋、亲耳聆听惊涛拍岸的激动、亲口品尝生鲜岩蚝的幸福以及亲身体验多元文化的快乐。可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我离开悉尼机场几十个小时之前就早已烟消云散,因为澳大利亚土地上的每片风土人情对我而言都如此精彩,以至于似乎任何妄图把它们那超凡魅力框定于字里行间的幻想,都像是对那片遥远大陆的一种隐晦亵渎。

至少在亲自踏上南半球最大国家土地的十年之前,我就已经深深恋上了那片大陆。在我那由地理课本和电视节目建构起来的想象里面,袋鼠和考拉的家园永远都沐浴在夏日明朗灿烂的阳光之中,那里有大片绿色的原野、成群奔跑的牛羊、轻抚沙滩的海浪以及热情洋溢的人民。然而命运却总爱跟预设开玩笑,我与澳大利亚的首次亲密接触竟在阴差阳错间悄然来临于南半球的隆冬而非盛夏;可即便是在相当于北半球数九寒天的七月中旬,现实中的澳大利亚也与我年少时的幻想一样温柔亲切,甚至更加舒适包容。

在离开金斯福德史密斯机场国际到达厅的第一秒钟,我就毫无保留地爱上了那片南方大陆的每个点滴。冬日的暖阳安详地注视着被那万里无云的蔚蓝苍穹所护佑的苍生万物,又在每位迎来送往的旅客脸上点燃了清晨里第一抹迷人的微笑。我从这里离开悉尼,登上玛瑞斯公司宽大舒适的长途汽车,一路向南直奔首都堪培拉。干净的车厢里座无虚席,却只有引擎工作的声音轻荡在耳边;道路两旁深绿色的树丛和浅绿色的草场,从大巴明亮的前挡风玻璃里源源不断映入我好奇的眼帘。

这辆满载我欢乐心情的汽车在驶入澳大利亚首都区之后便渐渐放慢了速度,车上的人们开始变得活跃,坐在我旁边的老先生低声向我介绍起远处山丘上高塔的建成年份、澳大利亚计量与货币单位改革的时间以及他那年逾五旬的儿子正在墨尔本从事何种有趣的工作。车窗外的堪培拉用宽阔而干净的街道迎接我们的到来,这座城市显然始于规划图纸,但却并不会让人产生丝毫由烦躁与厌倦带来的审美疲劳。而双脚一旦踏上这个硕大花园的地面,长途旅行带来的疲惫便被澳大利亚清澈的空气消解得袅无踪影;微风拂过的时候,道旁桉树下垂的枝叶在空中轻摆,远比新婚的剑桥公爵夫人更加风姿卓越。

随后的五天里,或是搭乘朋友私人轿车、或是和新近认识的各国青年一道、或是独自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我造访了澳大利亚首都里几乎每处所应该造访的风景与名胜。作为一个年轻联邦的年轻首都,这座为政府和大学服务的城市虽然地广人稀而且历史短暂,却充满了作为一个独立国家首都的神圣和自豪。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正如澳大利亚人用钢筋和水泥在空旷的草原和丘陵上建立起他们的首都那样,堪培拉也正试图通过充满象征和符号的建筑从无到有地勾勒出澳大利亚这个年轻民族的灵魂。无论高扬国旗的议会大厦、还是热情好客的最高法院、抑或掩映在青山碧树之中的国家战争纪念馆,堪培拉的门窗墙顶之间不断透露出澳大利亚人对自由的追求;而那方以城市设计者格里芬命名的人工湖,则将藏身于绿树青草之中的城市分为两半又连成一体,在清风中涌起的层层浪花,把围绕着澳大利亚的海洋带回了它那位于内陆的首都之中。

为堪培拉挑毛病并非一件轻松的工作,如果一定要勉为其难,或许我将建议形制新颖的国家博物馆、国家美术馆和国家肖像艺术馆多增添一些富有历史气息的藏品以增强其吸引力——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对土著文化的尊重与对自身缺陷的坦率,或许正是澳大利亚这个年轻民族值得人们尊重的地方。

悉尼与堪培拉截然不同,这里的历史更为悠久、景致更为迷人、气候更为宜然、文化更为多元。在城市的中心区,几条窄长的街道贯穿南北,将几个主要区域串联起来;而它们向东西分别伸出的若干条手臂紧紧相握,在地图上勾画出一张漂亮的棋盘。沿着经线方向信步慢踱,古典与现代的建筑交替出现;在某幢维多利亚式大楼的旁边,可能正矗立着直耸天际的玻璃幕墙,历史与当下不加修饰地直接交流,却丝毫不显得鲁莽突兀。大楼接近地面的空间里,立体的交通系统被有条不紊地布置起来,这里有凌空巡游的高架单轨,有穿越隧道的城市铁路,而接踵并肩的购物中心则贯穿这所有高度,悠然闲适地招呼着大街小巷里通宵达旦笙歌醉饮的各色人等。

悉尼的中心区永远充满着朝气蓬勃的悸动,即便午夜过后许久,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也并不清冷孤寂,因为酒吧门口永远有热情亲吻的情侣。中心区东面一片叫做“国王十字”的街区,与其在伦敦城里的同名弟兄毫不相像;肤色各异的女郎在舞厅与酒馆门口搔首弄姿,挑逗着港市冬夜里各种巡奇猎艳的目光。而距离那充满肉欲的“红灯区”仅仅数百英尺,同一条街道便由低俗的代名词变成了时尚的同义词,那些引领流行风潮的服饰店虽在夜幕下大门紧闭,却依然从橱窗里散透出高贵的浪漫。在楼房的背面,与前述街道平行的另一条马路上却人影稀疏,月光穿过云朵打在维多利亚时代建成的连排双层小楼上,安详而宁静。

然而,悉尼最美的面相一定只会出现在晴空之下的水边。沿着港湾组织起来的唯美风情,不仅包括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歌剧院、充当悉尼标准背景地标的大铁桥,也有从海德公园和皇家植物园延伸向海边的大片绿地,以及散落在这些绿地之中新近被确认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总督府与旧兵营。阳光下的悉尼港波澜不惊,只有双体渡轮和观光游艇航行时拖曳的波痕才会轻轻划破平静;但如果距离海水够近,你还是可以感受到由波浪涨落所展现出的大海脉搏。海水清澈见底,如碧绿色的翡翠,所有立柱上都长满了褐色海藻,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从环形码头出发的渡轮,可以一路溯至港湾西侧尽头的帕拉马塔河口,沿途颇有一些温情脉脉的浪漫地名,包括适宜拥抱的达令港(Darling Harbour),以及特供亲吻的契辛角(Kissing Point)。而如果从马奎尔夫人那张能够望见歌剧院与大铁桥的石椅一路东行,凹凸有致的堤岸在连接起数个停满游艇的平静海湾之后,最终于那个被称作“南首”(south head)的海角上见证了港湾与大洋的亲密接触。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戈普公园(Gap Park)里,我爬上了太平洋边绝壁的岩顶,在那里留下了自己首次澳大利亚之行最东端的足迹。如果遵循地理课本上的定义将东经一百六十度视为两个半球的分界,那么在二零一一年七月十六日正午之后的第九刻钟,我也站在了所有自己造访过的所有土地的最东端。虽然那里远不像将在两个小时后踏上的邦戴海滩那样能让我与接连澳洲和祖国的太平洋潮水亲密接触,但正是在那个被海风海浪海岸与海鸥包围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悉尼或许是北京之外又一座值得我用心眷恋的城市;而在此之前,从未有任何地方能在我心中与那座被红墙与红旗所掩映的古都相提并论。

[给ZN,LAY和DP,感谢他们热情好客的接待与耐心细致的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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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郁

陶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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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牛津大学政治学博士研究生。祖籍江苏,生于陕西,七岁随父母徙广东,十二岁后常居北京,先后就读并毕业于通州二中、北京四中、北京大学、剑桥大学。嗜读书,喜美食,好旅游,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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